望着面前的和云,很难将他和丽江重楼第一人联系起来。他皮肤黝黑,身材精瘦,一双骨节突出的双手密布褶皱,指缝里还有点黑黑的。那是他长期在鲁甸老家的田野里,干农活、拔杂草留下的痕迹。他甚至不能算是商人,因为有着公务员的身份,公司的事务大多都是家里人在打理。可过去的20年里,他在重楼领域做出了想象不到的成绩:
他说他是云南种植业的首富,重楼规模化种植始于他;
全国第一个滇重楼GAP种植基地就出在丽江鲁甸,他的公司里;
他为滇重楼申请了国家地理标志商品,成为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农民,获得过十多本省部级以上的奖励证书……
他还坚持做着亏本的买卖:从年开始,赊重楼种子给当地村民一起种植,至今鲁甸已有五六百户家庭跟着他种上了重楼,而第一个跟着他的农户存款已到万。而他,赊出去的种子、种苗,“一个亿的价值肯定是有了!”20年里,他没有花出多余的精力来丽江买地,囤院子,而是带着村民,把年轻时“让大家长久地靠山吃山”这个梦想一步步化为现实。在鲁甸,不管老的少的都爱喊他一声“大爹”。现在,和云“大爹”的梦想又换了一个,“五六年以后,村里家家户户,都可以在过节的时候开上一瓶茅台!我就满足了和云从小生长的鲁甸,一直靠山吃山。上个世纪60~70年代,山里只能种苞谷和洋芋,卖不掉几个钱,生活都举步维艰。读不完小学的比比皆是,和云也不能例外,初一被迫辍学回家干活,带弟弟妹妹,最苦的时候,他吃过碎苞谷拌草根,也没少受别人的欺负。为了生计,他做了五年的煤炭工人,每天在1.4米高、1.45米宽的坑道里蠕动,如同蚂蚁搬家,将煤一筐筐搬出地面。每个月,和云能挣十几块钱,已经算当时比较让人羡慕的工作。遭了许多罪,看了几个工友生命突然在面前消失不见,和云便不想干了,做生意去。那是年包产到户后,鲁甸兴起的木材生意。一车木材,能赚元!在那个年代,这是了不得的收入,鲁甸广袤浓密的森林为人们带来了发家致富的可能性,成为全丽江最大的木材采伐地之一。年,和云加入了做木材生意的队伍。他年轻勤奋肯吃苦,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到年国家发文禁止长江中上游采伐天然林的时候,他已经积累了几百万的资产,算得上是个“大老板”了。可放眼身边,十年的时间,开了许多山,放倒许多树,却只富了几个人。有积蓄的只有少数,大多村民都以为可以依仗着森林,今朝有酒今朝醉。需要用钱了,上山放倒几棵树,立刻就能有收入。如此一来,到禁止天然林采伐的时候,大家发现自己依然两手空空,有些困难到连孩子学费都交不起。当越来越多的村民跑来跟和云借钱时,和云就在思考,书当然要读,可生活呢,何以为继?“如果能找到一个稳定持续的农产品,老百姓都可以靠着它吃一辈子,那多好啊。”当和云把这个想法告诉家人,却遭到了一致反对。理由很简单:土里刨食太难。“农业太难做了,做不成的。你趁现在有钱,赶紧去丽江买地,买房子,不要再回田地里了。”和云也知道土里刨食难,也知道去丽江买地大有可为,毕竟那时丽江的土地最多才几百元一亩。但他还是选择了一条更难走也不可知的路子——成立丽江云鑫绿色生物开发有限公司做农业,“做成功就好了,不成功,大不了回来种地,反正我本来就是农民。”和云的第一个项目,是从年开始种山嵛菜,也就是日本人的“瓦莎毕”。鲁甸虽然不适宜种粮食,但种出的山嵛菜品质极好。和云把原本的木料厂改成了加工厂房和员工宿舍,租下农户的土地,又雇佣农民,认认真真地种起来。山嵛菜是一种很麻烦的作物,有整整18个月的生长期。可是刚种了两年,山嵛菜刚丰收,就遭遇了金融风波,日本企业纷纷撤回订单。亩的山嵛菜到年时,只有72万元的产值,可以说是血本无归。和云却还不肯收手:“反正亏都亏了,又没亏完!我还有两百万,继续做嘛!”但继续做什么呢?选来选去,他看中了重楼:“重楼可是个好东西,是云南白药里重要的成分之一。而当时的重楼几乎都是野生,将来野生的不够挖了,我种出来,一定会有好销路。”旁人劝和云:“早就说了农业做不得,你种山嵛菜就已经亏得一塌糊涂,再种种重楼,你得亏得爬都爬不起来!”可是和云有着中国农民的执拗:“爬不起来就算了!亏了我就做别的!我一直做,总有一个东西能做成!”其实当时的和云,已经没有“亏了就做别的”的本钱了,他把仅剩的多万全部投入,跑到全省各地去收购重楼种苗,种下了整整亩。这也许只是一腔孤勇,毕竟,当时的他,对重楼的前景并不确定。甚至,连如何种重楼,如何处理种子,都模糊不清。和云一天天地耗在地里,熬精费神地试。没有种苗,就自己一点一点试着养;没有经验,就用别的作物的经验来套。漫长的近8年的时光,和云和他的重楼地几乎无人问津,“前3年没产出,后5年依旧没人要种子。”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育苗上,将20%的催苗成熟率提高到80%左右,重楼种植面积也达到亩。研究滇重楼数十载的中科院昆明药用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李恒女士来参观和云的基地。参观前,她听说有人在丽江鲁甸种了许多滇重楼,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见,李恒女士才大为震惊,对和云说:“以后你能不能赚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做了一件大事,你让规模化种植滇重楼有了突破。”不知道是身为“农民”对土地天然的敏感让他有了“预知”,还是土地要回馈这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非典之后,滇重楼真的起飞了:从年18元/公斤的收购价,到5年已经涨到了元/公斤。年以后,就连重楼种子价格也起飞了,达到了~元/公斤。虽然收益颇丰,但和云的基地在达到亩后,就不再扩大了。“如果我把滇重楼全都种完,那么,农户来我地里只是替自己‘打工’了。”他想兑现自己的承诺,带着农户一起靠脚下这片土地,好好生活下去。6年开始,和云便带着农户开始种植滇重楼。没有钱,公司可以将种苗、水泥杆、遮阴网都供给农民,等到成熟时,再按此每株种苗2.5元的价格扣除种苗费,剩下的都是农户的收益。“我一个人是种不完的,如果我让大家来我这里干活,每天拿一两百的收入,那一会儿就花完了,剩不下来。但是如果他们每家种个五亩十亩,一年平均下来就能有5~10万的收入,存进银行,几年后就可以做点事业了。”这是和云最质朴的想法。可最开始没人信呐,只有极少的几家人跟着种了一些,没想到几年后,遇上重楼价格疯涨,到年时,价格一度到达元/公斤的峰值,最开始一直跟着他的一位名叫高志军的农户,现在存款都有万左右了。入场晚一些的十几户人,现在家家也是百万富翁。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农户跟了进来。和云每年也把自己基地的种苗赊给农户们种植。“几乎每年都会有几千万赊给老百姓。”这样的“亏本买卖”和云已经做了14年。“怎么会有那么多?”当我们问出这个问题时,和云说出了几个数据:近几年大概有五六百户的农民跟着他们种了重楼,有的一家赊20~30万的,也有的赊上百万;为了保护森林,公司累计做了80万根水泥桩,成本在36元/根,而公司却以30元/根的价格卖给老百姓,仅仅这一项,就亏了42万元左右。这样做的结果是,从第三年开始,老百姓将种子卖给和云,基本上成本就回来了。鲁甸有一家种了4亩滇重楼的农户,一年光凭种子销售,收入就达到了18万;有赊了万种苗的农户已经还完本钱,又自己种植了五六十亩,等着明年,就能发家致富……在和云口中,在鲁甸,在那个海拔米的高山上,这样的案例还很多,随口就能数出好多个,一边讲还一边自豪地说,“像我们这样做企业的,在全国都找不出一两个!”的确很少有人能达到像和云这样的高度。可以对比的是,从年到如今的13年时间里,和云自己公司的重楼面积并没有增加,依然是亩左右。而农户的种植面积从当初的零星种植,达到了如今的0亩。而关于赊种苗给农户这个点,和云认为并非自己无私,而是站在农户的角度思考问题,想让他们将风险降到最低。“让你现在拿现金2.5元/株的价格种植7-8年,这也会考虑有没有风险对吧?”和云算个最基本的账,“一亩地种植2万株,也要5万元,你再加上其他,也要花费6万,但7-8年之后呢,市场都不好说,对不对?所以我们承诺到收购的时候,如果市场价格高于合同价,则按照市场价收购,如果低于合同价,则按照合同价收购。”更何况,老百姓和自己原本就是相互支持。“因为没有老百姓的支持,我也干不了啊。你再怎么想做事,老百姓要是不愿意,只要不租地给我就可以了。”如今,重楼价格虽然从最高点下降到元/公斤,但和云对此并不怎么在乎:“中药材原料的市场相对稳定,更何况还有像云南白药这样的重楼用量大户。”他反而对重楼的市场乱象问题深感忧心:“我们的滇重楼皂苷含量高,达到2%以上,而外地很多重楼只有不到0.6%,于是,很多外地的不良商人就来鲁甸买重楼,再拿回去混在皂苷含量不够的劣质重楼里去卖。”他担心长期以往,会将滇重楼的品质给搞坏掉,就像曾经的玛咖、螺旋藻一样。他开始着手申请了国家地理标志——玉龙滇重楼,还持续监测着自己重楼里的皂苷含量,从第四年开始就不停地化验,只有皂苷含量最高的滇重楼,他才会挖起来。他希望在未来,人们提到滇重楼便会想起他的鲁甸,他的玉龙,就像人们想到昭通的天麻,文山的三七一样。他甚至不满足于粗放的种植,而是试图搞科研,制定种植规范,“滇重楼号都是我培育的,我希望下一步重楼的标准,就是我们丽江说了算!”曾经有人出价1.5亿,要买下和云的滇重楼基地。和云不是不动心,这是多大一笔钱啊,把地一卖,就可以脱离“农民”的日子,花天酒地一辈子也用不完了!可是他想来想去,还是拒绝了:“我把基地卖了,然后呢?我去干什么?去花钱?人没有事做,会变坏掉的。”这些年,他看多了农民因为收入低而离开土地,更看多了赚快钱的人们,最终两手空空。他不想那样。他热爱家乡的土地,他坚信,土里刨食,也能好好生活。“在农村种地,可以种成百万富翁,这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但现在,早期跟着我的十多家农户,家家都是百万富翁!”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和云敢想,敢期待了:“只要重楼的价格能维持,那我们村的农户以后百分之九十都能当上百万富翁!”就这样,和云成了鲁甸远近闻名的“和大爹”,还被乡民们选为了乡长。当选第二天。和云就写了个辞职报告,跟县委书记诉苦:“我是个老百姓啊,哪里担当得起这个重担!”可是乡民们不答应,和云只好“勉为其难”地当起了鲁甸副乡长。问题又来了,身为一个农民,一个“大爹”,和云连电脑也不会用,他还是擅长跟土地打交道。所以,在他做公务员的日子里,他很少出现在办公室坐班,反而到处替大伙跑公益。当副乡长的六年时间里,他从各处筹集了1亿资金用于家乡的基础设施建设,鲁甸的几乎每一座桥,都是他“讨来的”。这个“和大爹”除了带大家挣钱,还要像个真正的“大爹”一样“多管闲事”。谁家人勤劳肯干,他就去夸,去帮,去扶持;谁家人懒惰,他就去劝,去骂,去教训。“我的目标啊,就是再过个五六年,过节了,家家都能开上一瓶茅台!其他的,就随他去吧,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啊!”来源丽江读本